南都记者假扮报名者暗访培训机构。
“搞成人学历教育现在跟在菜市场卖大白菜一样，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和门槛，什么人都能插上一脚，随便在闹市租个地方，招几个人就能办学招生，这些文凭、学历究竟从哪里来，水分很多……”日前，有读者向南方都市报记者投书痛斥珠海成人学历培训机构鱼龙混杂，不少培训机构未经教育厅审核批准，擅自设点开办成人大专或专升本函授班，非法招生，导致社会上文凭泛滥成灾，真假难辨；有培训机构滥竽充数，以廉价的薪水聘请中小学教师教授大专或大学课程，误人子弟。珠海有9家培训机构遭“违规从事成人学历教育”举报。南都记者历时数天，兵分多路逐一进行了调查，证实其中6家学校存在不同程度的违规，只有三家在暗访中暂未发现问题。
没有教育厅批函 称学生可“交钱领证”
资讯培训学校
(前山翠微安徽大厦三楼)
暗访时间：7月29日
7月29日9时36分，南都记者赶到栖身前山翠微安徽大厦三楼的“资讯培训学校”，楼下竖立的灯箱广告提醒人们这是一家以电脑培训为主题的学校。但当记者根据指示上楼，学校玻璃门上贴满的各色成人大专、本科的招生广告铺天盖地地涌入视线，其中一行红色广告语分外引人注目：“与湖北大学、北京理工大学，江西理工大学、赣南师范学院联合办学”。入口右侧的墙上还挂着赣南师范学院函授站的金字牌匾，几乎看不到丁点关于电脑培训的内容。
交钱报大学函授班保证通过
“学校”由几间办公室和小教室组成，场地狭小。前台只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里面同样张贴了不少高校的招生广告，南都记者正在浏览时，该名女工作人员忙上前招呼记者并殷勤地从柜台抽出一叠招生资料，让记者从中挑选。
“你是想拿证还是学技能”，工作人员介绍说，如果只想拿证，拿学历，可以报成人大专或本科函授班，学费2800元一年，交完钱即领学习课本，不用上课，只需在家中复习，每年参加学校组织的两次考试，学满三至五年后即领文凭。“不上课，如果没有通过考试怎么办？”南都记者谎称对成人大专更感兴趣，工作人员回答，这种班都是走过场，基本上属于交钱拿证，学校跟合作的大学有关系，考试时会陪学员一起过去，基本保证都能通过，学校自2009年开始从事大学函授教育至今都没出现过什么意外。
记者表明身份立即改称“代招生”
南都记者随后表明身份，要求采访相关负责人。该名女子明显有些慌乱，跑到办公室请示一番后，立即改口称，学校只是帮珠海另一家培训机构代为招生，学校本身并没有开展成人学历教育，随后还出示了一份与该机构的合作协议为证。
随后一名自称陈姓的男子跑出来解围说，现在很多培训机构都这么干，他们也只是跟风，说穿了只是替学员在网上报个名，学校收取中介费，学员一学年2800元的学费，他们只收500元，剩下的2300元都要交给学校。
“这种代为招生，有没有省教育厅的批准”，南都记者继续发问。该名男子由于迟迟拿不出批文，最终坦承，现在搞培训不容易，电脑培训基本上已经没得做，会计培训市场要稍好一些。“学校也不是没想过正正经经建个高校函授站，可师资上不具备条件，没有那么多好的老师，因此即便报上去，教育厅也不会批准”。
当南都记者结束采访时，该名男子还一再求情，说现在未经批准挂出某高校函授站招牌，代外省高校招生已经是普遍现象，媒体不要把该校当成“出头鸟”，“否则学校就麻烦了，不止教育局，劳动局也会上门找麻烦”。
最后，该男子承诺，学校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误导消费者的招生宣传广告，该撤销的都会撤销，希望媒体给他们一个机会。
租赁小学校舍招生 以“价平”吸揽生源
新发展培训中心
(三灶中心小学内)
暗访时间：7月29日
记者7月29日来到位于三灶中心小学的重庆大学函授站暗访，当时正值中午阳光毒辣，但张贴在校门口的巨幅广告喷绘还是不时吸引一些年轻人驻足，广告上写着“惠州学院、吉林大学、昆明理工大学成人大专、本科免费辅导班正在热招会计从业资格证、会计继续教育、日语培训”，广告上还附上五张照片，其中有反映学员野外拓展和拔河比赛等活动的。
自称全珠海价最平
三灶中心小学已经放假一段时间，各幢楼的楼道口基本上都上了锁，校园内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位于正中的主教学楼旁边一座楼旁边立着一个醒目的指示牌“成人大专本科报名点”，箭头直指一楼的大办公室，这个三间房的办公室大门敞开，两名女工作人员正在接电话、整资料，显得繁忙异常。
把记者当成报名者的一名女工作人员热情地递上一份简章，封皮上写着“惠州学院、吉林大学、昆明理工大学、会计系列培训2010年成人学历教育大专、本科招生简章(金湾区)”其内，三所学校的概况一应俱全，收费标准一栏专门说明“按上级主管部门规定的收费标准执行，珠海市价格最低”。在招生简章上，还明确地以“答考生问”的形式写明“我校为考生提供免费考前辅导，教材费按实际价格收取，辅导班聘请资深教师执教。为确保考生顺利通过考试，我校将安排二次免费辅导”。
“办学资质不存在问题”
一位张小姐在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开始填表决定第二天开始上课。记者接着问了几个问题，“现在在小学上课，那等暑假结束了小学生来上课了怎么办？”工作人员说，“周三周五晚上，周六上课，教室是租用的，我们就用(小)学生不上课的时间来上。”针对读者举报的该中心聘用中小学教师授课的问题，工作人员予以否认：“都是吉林大学的老师，不会有小学老师。”但面对记者“教育部门有规定不让在公立学校办学”的疑问，该工作人员坦言“是不合适，当时也有特殊情况。金湾这边没有(成教培训)学校，教育局安排让我们来的，”至于是市教育局还是金湾区教育局，她却讳莫如深。
记者又问到中心是否有教学资质的问题，负责人随后将一份《关于2010年成人高等教育新增校外教学点备案的通知》暨粤教规2010-85号文件发给记者，文件所附的《一览表》上“同意备案”的教学点中，惠州学院下属的办学点中，确实有“新发展培训中心”，但地址却是“三灶镇东组团35号祥晖苑二楼”。
两大学函授站“只是代招生”
记者随即亮明身份，对方一再表示自己是正规机构，不存在问题。7月31日下午，该报名点王姓负责人给记者打来电话解释。
王表示，学校在金湾开办了三四年，有教育厅批复的“准许办教学点”的文件，上面写明了“可以在珠海市办”。但在广东省教育厅《关于公布省外高等学校在粤成人函授教育辅导站办学水平评估结果的通知》上，并没有看到吉林大学、昆明理工大学在三灶有函授站。王对此表示，新发展学校是对应惠州学院办学的，至于招生简章上所写的昆明理工和吉林大学两所学校的成教招生，则是分别由位于香洲桃源新村附近的英迪培训学校和位于南村豪苑附近的珠海科技培训学校负责，新发展原先只是代其在西区招生，学员前往市区上课，但后来因为交通不便，就将学员安置在三灶上课。
至于教师资源，王姓负责人表示“请小学老师绝对是笑话”，成人教育考试培训都是聘请的吉林大学珠海校区和珠海艺术学院和城职学院的老师，中心还开设有外语和会计培训，这些不属于成人教育范畴的，确实聘请了中学老师任教。
王姓负责人坦言租用三灶小学“是不合适的”，选择在这个点是因为校园停车比较方便，那个点(三灶宜百家超市对面)就不是很方便，“也感觉这样不好”，已经找好了另外一处房子，目前已经开始装修，估计最快小学开学前可以装修完毕从三灶小学“撤离”。
号称学校可以完成本科教育
珠海市欧亚职业学校
(唐家湾哈工大路1号)
暗访时间：7月29日
接到读者举报“珠海市欧亚职业学校”涉嫌非法办学后，南都记者前往位于珠海唐家湾哈工大路1号的该校进行暗访。当记者来到该校招生办时，负责招生的一名女老师前来接待。http://www.hbkxw.com
从中级技工到大专本科无需考试即可入读
据她介绍，“珠海欧亚职业学校”是“广东省工业高级技工学校珠海分校”同属于珠海欧亚教育集团，负责进行模具设计、网页设计、汽车修理等短期职业技能培训，由专业教师面向在职人员进行技能培训，只是属于进修性质，并非学历教育，培训班结业后并不颁发学历证书。
而“广东省工业高级技工学校珠海分校”则重点进行学历教育，面向应届初中和高中毕业生招生，初中毕业生可就读中级技工学历，高中毕业生可就读高级技工和大专学历。但是学生入读前无需报考，也不需要中考和高考的成绩，直接报名即可入读。
学生在该校完成高技大专教育后还可以通过该校和茂名学院、江西理工大学、湖南科技大学的“联合办学”获得本科学历。记者问到在哪儿接受这些大学的本科教育时，女老师称，“毕业证由他们发，但是你的学习生活考试等一切都在我们学校完成。”
本科学位证需要通过成人自考获得
至于毕业时是否能获得本科学位证，女老师表示，需要通过成人自考才能获得。该老师还鼓吹，“和一般统招的本科生相比，现在的外资企业更加青睐通过自考取得本科学历的人，因为他们的自学能力很强，对每个课程的掌握很好才能拿到这个学历。”
记者询问毕业时的文凭是由哪个部门颁发的，该老师称，由于该校本校创办于1974年，直属于广东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所以该校的中级和高级技工的文凭是由劳动部门颁发的，而该校的本科文凭是由教育部门颁发的。当记者问到该校是否有教育部门的备案时，该女老师称“我们是和其他学校合作的，那三所学校本身就有教育部门的备案，所以我们这儿不需要。”随后还警惕地反问记者“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无和高校合作资质却推学历教育
珠海神舟会计培训学校
(拱北一破旧的商业楼里)湖北快学网www.hbkxw.com
暗访时间：7月30日
该校藏身于拱北华侨宾馆公交站后的一座破旧的商业楼里，大厦二楼外墙上赫然挂着“珠海神舟会计培训学校”的广告牌，记者根据门牌指示，沿着窄小脏乱的楼梯进入了大厦，来到了位于2楼的该校。
推荐“人大网络教学”称能获学历
记者扮作有意报读该校的学员找到了招生办，一位女性工作人员殷勤地接待了记者。她告诉记者，该校提供两种教育服务，一是短期的职业培训，以会计专业为主，另一个是成人大专学历教育培训，以和高校合办的方式开展。
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校往年曾与天津科技大学、北京科技大学及佛山科技学院等高校合作过，这种办学方式是由该培训中心的老师辅导授课，通过相关考试后可获得所报考学校的学历证书。但是由于学费太贵，报名人数不多，今年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学历教育：和中国人民大学进行合作的网络教学，通过这种方式同样能获得大专学历。
这时该校的一位刘老师也向记者推荐，他称“人大网络这个我们可以协助你，因为我们基本上已经把答案搞得差不多了。你从时间上、费用上都很值的，网络的只有人大，网络的国家很慎重，不太提的，人大可以提前毕业，课件也做得很好。我们的协议(和人大签的协议)昨天晚上才签下来，现在都放在那里。我们的范围很广的，这个范围里面我们都能做的。毕业之后有人大的毕业证，但是还是很严格的。”
当记者问到学校办了多久和师资力量如何时，工作人员则说，“我们这里已经办了十几年了，老牌子，我们的老师都是教很多年经验很丰富的本科老师，也有以前是在国有企业做财务总监的，现在就没有做了，来我们这里做全职老师。”
教育局批文注明“非学历教育”
记者看到招生简章上写着该校是由“珠海市财政局、教育局、民政局”批准设立的社会办学机构，于是以害怕受骗为由要求对方出示批准证明。工作人员逐一向记者出示了三家机构颁发的证书，证书都盖有钢印公章和证件编号，但记者留意到，教育局的批文中提到，批准该校进行“非学历教育”，即该培训学校并没有获得和高校合作办学的资格。
记者之后也查询了大量法律法规了解到，在今年3月1日开始实行的《广东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办法》的第二章第八条中提到“实施以职业技能为主的职业资格培训、职业技能培训的学校，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主管部门按照国家规定的权限审批，并抄送同级教育主管部门备案”。
随后记者再度以学员身份致电该培训学校询问该校是否通过市人保局的审批，该机构工作人员则称，由于他们主营会计业务，会计证是由市财政局颁发的，所以该部门只需通过财政局的审批即可。
“支招”：交钱找枪手替考拿本科文凭
珠海科维培训学校
(前山人民西路889号翠前新村科维教育楼二楼)
暗访时间：8月1日
记者：请问是珠海科维培训学校吗，有没有成人本科班？
工作人员：你到学校看一下，资料上都有，目前有两块，有军校的，也有普通高校，地方成人自考有河南财经学院、江西财经大学、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成人高考有天津师范和河南理工大学，研究生有东北师范大学、吉林大学，你看哪个大学比较中意。
记者：你们的学历是不是真的？
工作人员将电话转给一名男性工作人员：肯定是真的，学历可以在网上查，本科三年，专科两年半，你先选一下学校，如果你想要早一点拿证就自考，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帮你弄。但收费相比成人高考肯定要贵。像成人高考，河南理工8500，吉林大学9500，自考收费要1万6，含金量最高的也是自考，而且是一次性的，你只要缴费就完事了，我们事成就会通知你直接过来拿证，正常一年半就能拿证。从时间、质量来说，成人自考最划得来。
记者：成人自考具体怎么操作？会不会被查？
工作人员：自考考场设在总校，至于具体怎么操作，我这么说吧，有人吃这碗饭，他收了你一万六，其中6000是枪手费，他既然敢收你的钱，就会帮你把事情办好。为什么一年半就能拿到证呢，因为自考，每年有两次，4月和10月份，一次考三天，共六门科目，而本科也就十几门科目，因此一年半就能考完。
记者：你们这个机构有没有省教育厅的批函？
工作人员：我们是珠海市劳动局定点培训机构，在珠海市劳动局注册，民政局登记，我们只是代理招生，接下来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总校负责，总校设在北京，中国国际经济学院。
记者：我是南方都市报记者，你们认为学校从事学历教育，招收成人本科学生，找枪手替考究竟合不合法？
工作人员(开始支支吾吾)：那个、这个……没有了解过，我们只是代理招生，这边不上课的。民办学校都这样，至于成人自考找枪手的事，具体能不能操作我还不清楚。这个部分，那个……这个在网上，你去搜索，有很多类似的信息。
没通过教育厅批准的“不止我这一家”
东剑文化培训学校
(香洲柠溪路282号柠发商贸城四楼)
暗访时间：8月1日
记者：请问是东剑文化培训学校吗，有没有成人本科的培训？
工作人员：成人本科培训没有，但有成人本科学历班，有广西中医学院、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北理工等共四所高校，除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只需读两年，其它都要读三年。
记者：文凭是真的吗？
工作人员：学历在网上都能查得到，读完三年，一般都是12月份毕业，次年一月拿到毕业证。
记者：你们有没有省教育厅的批文？机构是合法的吗？
工作人员：我只看到有授权书，有广西中医学院和其它民办学校授权我们的资料，应该跟民政局也联系过，省教育厅就不清楚了。你还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是怕证不被承认吧，其实都能承认。具体有没有，你要问一下校长，但我个人觉得应该会跟教育厅那边联系过。
(记者找到校长电话，并进行了电话采访)
记者：我是南方都市报记者，请问你们学校开展成人学历教育有没有经过省教育厅的批准？
校长：我几次向省教育厅申请，但有些条件不具备，都是政策性的，最后没通过。但没有批准的不止我这一家，放眼全国都可以说比比皆是，哪一个城市没有。现在做培训都不容易，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比起深圳、广州，珠海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我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从未害过人，更没发过黑文凭，干这行(成人学历教育)最初也是因为很多人有这方面的需求，是想帮助别人。你这样报了，会害死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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